毛星云所在的天美工作室正在筹备3A主机游戏（上）

摘要： 在同学、同事、同龄人等眼中，毛行云的生活近乎完美：学习成绩优异、工作高薪、行业标杆、家庭幸福、儿女双全；重振国产游戏”，感慨“单乐乐不如众乐乐”，多年来一直帮助和影响着大量的国产游戏从业者，“愿我们投身于热爱的事业，改变世界在这个最好的时代。”但在30岁的时候，他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。

正文 | 蔡家新 邹帅 邱玉敏 编辑 | 王怡然

最后一面

林奇最后一次见到毛兴云是在今年四月。

腾讯科兴大厦一楼，毛行云笑着走了过来。林奇对他的第一印象是“很瘦，有点害羞”。他们在一起七八年了，一直在网上交流讨论游戏编程知识和技术。35岁的林奇是一家游戏公司的创始人。毛行云比他小5岁。他内心还是个害羞的大男孩，聊天时“略显被动”。

但这大概是毛行云最兴高采烈的时候了。

“非常活跃和精力充沛。” 林奇回忆说，一旦他谈到技术不需要代码文字游戏引擎，他“很聪明，会继续输出很多见解”。当时，毛行云所在的天美工作室正在筹备3A主机游戏（一般指高端游戏）。成本、高品质、大容量单机游戏，代表最高水准）研发，作为负责人，他为此“招贤纳士”，亲自给众多网友发私信，询问工作意向，并邀请林奇加入他的行列。在工作室。

两个多月后，我的同事张诚也和毛行云一起吃了一顿饭。说起要完成的新项目，毛行云说了很多，总是笑眯眯的，一副很开心的样子。曾有网友在毛行云的招聘帖下提问：“玩家6年内能体验这个项目吗？” 毛行云回答：90%以上的几率。

玩家对这位最年轻的“微软最有价值专家”充满信心。毛行云在千万选手中夺得这个称号时，年仅23岁。2015年毕业后加入国内顶级游戏平台腾讯游戏天美。工作室，平台开发了热门游戏《王者荣耀》和《使命召唤手游》。

而更多人对毛行云的熟悉和认可，来自于他在网络上的另一个身份，“轻墨”。从2012年到2021年的近10年间，他在个人博客上创作了8篇游戏编程相关的系列文章，成为很多人开始游戏编程的收藏和教材，访问量超过819万。他翻译文学作品，填补了国内教学的空白，将海量的知识整合到一个系统中，并在互联网上免费发布了大部分内容。一位粉丝形容他“对我们来说，肖秀荣就是研究生”。

除了科普知识，毛行云还倡导“代码清洁之道”。无论是文章命名还是代码编写，他都会详细编号和注释，降低理解难度，努力降低门槛。希望各领域的开发者和同学都能看懂，照顾读者近乎“奶妈”。说到书单，建议大家购买“养眼”的纸质书。“毕竟，健康是金钱买不来的。”

很多游戏从业者称毛星云为“向导”、“传教士”：有人受到他的启发，也走“技术路线”，“他能让技术变得如此酷炫有趣”。有人很感激他，结果，指导变了。毛行云曾在各大社交平台鼓励那些摇摆不定的孩子，讲解他们的专业，为他们提供就业的可能。

尽管名声大噪，毛行云却始终谦虚。11月4日，他在知乎上的最后一个问题是“发生在你身上最尴尬的事情是什么？” 有人提到媒体翻译了他的立场。成为“腾讯首席引擎程序员”，他强调正确的人应该类似于“引擎组长”，“对于一个今年刚满30岁，还在成长的程序员来说，实在是难以承受。”

毛行云在评论中与网友开玩笑。一个多月后，12月13日，业内传来“毛行云跳槽”的消息，一位同事以为他“跳槽”了。林奇的第一反应也是不可能的。

“出来辟谣。” 他给毛行云发了一条信息，但电话里没有回音。

次日，12月14日，腾讯官方公开证实，其天美F1工作室员工毛行云于12月11日上午意外身亡。据知情人士透露，毛行云从腾讯深圳办公室跳楼那天的科兴大厦。

那是林奇最后一次见到他的地方。“真是可惜了。”

程序员的孤独梦

很多和毛行云有过交集的人，都无法接受他的离去。在很多人眼中，他是一个年轻有为的金领，是行业标杆“大牛”，“有子有孙，人生赢家”。今年可能是他离梦想最近的时刻，他的微博和知乎也发布了相关招募令：国产3A游戏最好的时代可能已经到来。他希望让外国人体验中国文化《西游记》中的“斗佛格斗快感”，也希望上海滩能玩沙盒游戏而不是玩《侠盗猎车手》，体验美国梦……

与毛行云交往多年的陈沛荣，能够理解这个梦想。他是一名软件工程师，与毛行云是多年的网友。在他看来，网络游戏是会消耗能量的，玩好游戏后，“心里会有种触动”，让玩家真正放松下来，文化艺术感很重要。“中国的历史源远流长，从神话到历史，有很多故事要讲，但传统却一天天失去。”

陈佩蓉也喜欢单机游戏。他认为只有《古剑奇谭3》是中国最接近“3A”标准的，涉及到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皮影戏和昆曲，甚至五一国、药业晚等地名都出自唐诗。”继承的想法很高。” 之前《古剑奇谭3》出国了，但销量不佳，核心成员也终于离开了。陈培荣表示，如果国产3A游戏开发成功，“市场的信心就会增加，而且真正热爱游戏的人会有更多的机会。”

毛行云一直在为此努力。从2012年12月开始，他还在读大四，有周末更新博文的习惯。在他的微博中，出现频率最高的一句话是“今天的星期天”，其次是精心组织的技术内容——这可能是他难得的闲暇时间，但为了更新博文，他会“从一大早我写到凌晨” 》，直至“眼花、背痛、胃痛、颈椎痛”。

他还向他的朋友林奇提到，写这些东西特别费力，经常要花几个月甚至一夜的时间来写一篇文章。不过，对他来说，严密的人，只有把资料收集好，把组织整理清楚，“什么都弄明白了”，“改革了很多次”，才能发出去。为了让读者更容易阅读，他还会用思维导图的形式列出大纲和关键知识点，而不仅仅是粘贴代码。基本上，他分享的例子都可以跑到一个小游戏里，“看见了，摸到了。得到它”。

毛行云坚持了九年。在中国最大的IT社区CSDN，一些“70后”也会称他为“千陌大哥”以示尊重。在他的博客中，陈培荣表示他可以看到“整个游戏技术是如何进化的”，“他在不同的技术阶段抓住了时代的浪潮”。

毛行云翻译了2000多篇参考文献，都标有序号。

但“程序员天生就是孤独的，”陈培荣说。他们每天只能与电脑打交道。看似平凡简单的一幕幕背后，是无数枯燥无味的字符和符号组成的代码，需要投入巨大的时间和精力。这也是毛行云的“难得之处”。在 2013 年 11 月的日记中，年仅 22 岁的毛行云在某个清晨熟悉了这种孤独：

早上8:00起床晒被子，然后开始对着电脑，写了一个GUI样例程序，写了一篇近万字的博文，做完了一个PPT，审了一小部分论文，然后给了三个读者不需要代码文字游戏引擎，两个同学回答了他们的问题，然后改文章格式发布在博客上，上传示例程序，回复博客评论，现在终于可以喝麦片鸡翅了，制作为自己准备一集上周无人观看的美剧。这就是我目前的生活状态，像个 SB 一样忙碌，但幸运的是，我可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，并对未来充满期待。

他毫不犹豫地鼓励他的年轻同龄人。在很多技术文章的最后，毛行云都会摘录一段励志的话，“当你要放弃梦想的时候，告诉自己再坚持一天、一周、一个月、一年。”一个简单的笑脸符号，他经常放一张最喜欢的照片。

2015年，他转发了一篇题为《明星软件工程师的10个特质》的文章，其中提到编程是一种为了兴趣而愿意去做的劳动。像任何其他职业一样，只有真正的热情才能完成真正伟大的事情。

“（毛行云）想像约翰·卡马克一样，让（比赛）荣誉落到中国人的头上，”陈培荣说。约翰·卡马克是《DOOM Apocalypse》中的代表人物，经典FPS游戏的先驱，发明了许多优秀的算法。这位开拓者也让毛行云决定投身其中。2018年4月，他在微博上写道：因为《DOOM奇石录》，因为对游戏的热爱，他选择了踏入游戏行业。

告别

毛行云的“3A”游戏梦，在林奇看来，注定“不容易”：整个产业体系需要培养技术人才，整合团队；解决技术问题后，需要整合上下游产业链，包括叙事、镜头、音乐配音、剧本等。欧美国家经过20年的迭代积累，已经达到了相关水平，但在中国，“整个产业链是不完整的，只能从零开始。”

另一位资深游戏从业者也分析，国内外技术差距较大。以育碧的《刺客信条》为例，里面的攀爬系统很难和国产游戏相比，“我们连跳跃都做不好。”最不可逾越的墙是评论——在游戏场景中，涉及暴力，有些手游为了通过审核，会直接跳过“死”的剧情，比如把红血改成绿血，或者干脆原地转。盒子。单机游戏强调沉浸感和体验感，需要更强的视觉冲击力。“质量要高，死的过程也要做。”

从游戏评测来看，大部分手游只需要几十分钟的体验就可以判断；但是单人游戏有多个叙事，完整的体验通常需要几十个小时，审核工作量巨大。同时，单人游戏中的单个场景通常花费数百万。只要一个角色被否定，它就必须被推翻并重新审视几年。“基本不可能在中国推出。”

林奇还认为，单机游戏发展缓慢，注定会成为一个小众市场。现在的年轻人更在意多人联机体验，希望“玩人间PK”。

毛行云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天似乎也被类似的问题所困扰。

一位曾在毛星云手下实习的学生在社交平台公开回忆，今年夏天，该项目确实面临人员磨合、招聘、进度等各种挑战。一方面，他的压力也很大。就连实习生都出卖了毛行云的焦虑，因为他很着急。毛行云死后，自责道：“我大概也有罪，是救命稻草之一。”

据知情人透露，毛兴云患有抑郁症。腾讯公开发布的内部信中提到，今年8月至9月，毛行云因身体原因住院休养。这次病假的实习生们也有印象：毛行云在这期间曾组织过一次视频会议，一直对着镜头微笑，但笑得不情愿。让他印象深刻的是，毛行云多次发出“哈哈”的奇怪语气。现在想来，“（他）可能是在笑自己。”

为了帮助实习生留在公司，毛行云多次单独叫他出去聊天。这位业内传奇人物，长得“像邻家霸王”。现在，实习生成功拿到了offer，但“我已经没有机会再报答他的爱了”。

毛行云纪念馆。图片来自网络

热搜也对毛行云之死充满争议：有人指责大厂的挤压和内卷，也有传闻说项目被砍，业绩不好。林奇认为，这些大多是“阴谋论”，腾讯游戏平台做“3A游戏”是为了“树立品牌形象，不需要赚钱（靠它）”。此外，游戏的原罪也让一些人拍手称快，“游戏开发了，死了就死了，不会伤人”、“开发的游戏毁了很多家庭和孩子”。

但谁也不能否认毛行云十多年来留下的产业财富。在成为天美的同事之前，张成成是毛行云的读者。他回忆说，在他还是学生的时候，毛行云的文章让他瞥见了行业的技术图景：“各种知识和可能性都摆在他面前，就像许多道路的入口一样。” 张程说，没有这些入口，很多人可能无法继续行走，这比技术文章更有价值。

张成还在事故现场的科兴大厦放置了鲜花、蜡烛和一本名为《实时渲染》的书。毛行云生前还在润色本书第四版的翻译。根据他之前的进度估计，明年上半年，这本专业的中文翻译书籍就会提供给大家。

毛行云曾调侃，这是游戏开发、实时渲染、计算机图形学的“绝世武侠目录”。在他发表的上一篇博客中，他还分享了2000多篇参考文献供翻译，每一篇都仔细标注了序号，其中不少是数据库中很难找到的珍贵资料。毛行云去世后，该博客的浏览量超过了3.80,000次，665条评论充满了前来表达哀思和缅怀的粉丝。

20岁出头的毛行云曾分享过自己“认真过20岁”的经历，并在30岁之前调整了自己的人生规划。迷茫的时候，他经常阅读笔记本扉页的节选：面对汹涌澎湃的现实，让他感到渺小和无力，但这也是生活的一部分。做你现在能做的，然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

但这一次，毛行云选择在他认为“人生中最独特、最决定性的时期”结束时与世界告别。

（所有叙述者均为化名）